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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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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馳樂回頭一看,來的人不是關靖澤還有誰?

離他們上一次見面也不遠,清明關靖澤還回過淮昌一趟,陪著鄭馳樂去拜祭鄭存漢。

鄭存漢在兩年前就去世了,不過他去得很安詳,半夜睡著睡著就再也沒有醒過來。生前有吳棄疾和季春來幫忙調理,精神狀態又很好,最後那段日子倒也走得平和。

即使是這樣,鄭彤在整個葬禮過程中還是沒法止住眼淚。

鄭彤母親生下她後不久就去世了,鄭存漢又跟家裏不和,父女倆一直相依為命。

鄭存漢的脾氣不算好,耐心又不足,對鄭彤一向嚴厲得很,動輒斥罵。那時候鄭彤很不服氣,常常跟鄭存漢吵得臉紅脖子粗。當時的知青下鄉計劃原本沒把鄭彤算進去,她卻親自跑了一趟,自己跑下鄉歷練。

因為這樣的父女關系在那時看來並不怎麽圓滿,鄭彤遇到比自己大好幾歲的葉仲榮,感覺就像填補了生命中的一個空缺。葉仲榮成熟穩重,脾氣又好,鄭彤漸漸地就沈浸在那種從未享受過的溫情裏面。

可後來發生的一切證明看起來溫柔的並不一定是真情,越是氣急敗壞、越是怒火燒心,才是真正在意。

歸根到底這天底下會無條件愛著自己的人,還是自己的父母。

鄭存漢臨去前仿佛有了預感似的,將鄭馳樂喊回去說了許多話。鄭馳樂當時還沒察覺,只覺得鄭存漢的氣色大不如前,再三叮囑鄭存漢多註重身體。

當天鄭馳樂就跟著季春來去華東省出診,結果第二天清晨童歡慶就來電說鄭存漢去了。

鄭馳樂沒見到鄭存漢最後一面,聽到消息後鼻頭不自覺地發酸。

曾經他對鄭存漢是滿心恨意的,否則也不會一走多年,刻意避開跟家裏相關的所有消息。可隨著這兩年相處的機會越來越多,爺孫倆之間的關系已經日漸改善——雖然遇到某些問題還是會梗著脖子吵起來,誰都說服不了誰,鄭馳樂卻還是能感受出鄭存漢對自己的彌補之心。

而鄭存漢就在這時候去世了。

鄭馳樂打量著關靖澤,發現這家夥又長高了不少,眉宇越發清俊,站在人群裏別人總能第一眼瞧見他。

難怪關靖澤在永交這邊的名聲也挺響亮。

鄭馳樂問道:“你不用忙?”

關靖澤說:“很多事我也插不了手,只是跟著程秘書學點兒東西。”

鄭馳樂被他逗笑了,這才幾歲呢,就想著插手正事。

不過想想也覺得關靖澤可憐,明明都已經在基層熬過了好些年,眼看就要一展宏圖,結果一朝又回到了解放前。

跟在關振遠身邊那麽多可以施展能力的好機會,關靖澤能不心癢嗎?偏偏關振遠又不是輕率的人,可以想象關靖澤想提個建議必然要七彎八繞,還得被關振遠時刻敲打——要他別太自大,小小年紀就想插手大人的事。

可以想象關靖澤心裏有多憋屈了。

想到這裏鄭馳樂就有些慶幸。

雖然他也沒到可以行醫的年齡,但只要患者同意,他還是可以跟著問上幾句、參與診斷,到了辨證季春來、吳棄疾都不介意他插嘴,而且常常采納他的意見。

而且“筆談”也讓他獲益匪淺,四年過去,與“嵐山野醫”長久進行筆談聯系的業內人已經高達三百餘人,他們不僅遍布華國各地,其中還有一部分是海外人士;同時隨著同行們在互聯網上的交流日漸增多,有熱心人假設了一個大型的醫學論壇,定時公布討論話題。

這些活動讓鄭馳樂越加忙碌,嵐山野醫這個名號已經從一開始的師徒共有漸漸變成鄭馳樂獨自持有。除非是有人找上門來非要見“嵐山野醫”一面,季春來才會應承下來,否則都由鄭馳樂負責應對。

季春來一直定時審閱鄭馳樂跟別人的信件,在鄭馳樂正式邁入十六歲的這一年,季春來終於出面讓黎柏生給鄭馳樂爭取一個考取行醫資格證的機會。

今年開春鄭馳樂以最完美的成績通過了所有考試,經過省主管部門的審核後破格拿到了證書。

也就是說鄭馳樂已經算是出師了。

可惜就算有證書在手,他的年齡也不足以讓人信服,真正面對患者時能不能取得對方的信任、說服患者接受自己的治療方案,都是他需要煩惱的難題——但比起關靖澤,他可算是幸運多了。

鄭馳樂和關靖澤聊了幾句,轉過身繼續安排物資的卸放。

關靖澤也沒閑著,跟安置點負責人說了一聲後就開始代表安置點這邊跟鄭馳樂配合起來。

兩個人默契十足,沒一會兒就把救援物資的分配方案定好了,有條不紊地將物資分配完畢。

眼瞅著終於有機會說說話了,吳棄疾那邊一招手:“樂樂,把醫療隊的人都叫過來,我們來正式商量一下防疫方案。”他瞥了關靖澤一眼,“靖澤你忙去吧,我們可能要談挺久,不耽擱你了。”

關靖澤:“……”

鄭馳樂拍拍他的肩,勸慰道:“商量久一點今晚我們就住下來,到時候我去找你。”

關靖澤心裏再怎麽憋屈都不會表現出來,他點點頭:“去吧。”

鄭馳樂把醫療隊跟來的人都找齊了,跑著去吳棄疾那邊。

吳棄疾帶來的人都是他有心培養的,按照吳棄疾的意思是想打造一支機動性比較強的班子,整個班子裏面任何人出去都可以獨當一面,獨自組織類似於這次支援永交的行動。

吳棄疾已經把這個意思和永交省院的李院長說清楚了,李院長對他的想法表示非常支持。

要知道遇到這種災禍,臨時抽調出來的人手總會因為不熟悉相關工作而忙中生亂,導致救援行動、防疫行動受阻。李院長拖著老邁的身體來到最前線坐鎮就是因為不放心,如果早早就有吳棄疾這種想法,他就不需要像這些天一樣憂心到沒法入睡了!

即使才剛剛接觸不到半天,李院長已經十分欣賞吳棄疾,當下就讓他加入災後防疫計劃的討論之中,同時還放緩了商議的腳步,力求能向沒接觸過這方面的新手能真正掌握組織防疫行動的每一個環節。

鄭馳樂一開始是以政治任務來看待這一次支援永交的,沒想到吳棄疾還藏著這麽個計劃,而且一到地頭就廣結善緣,輕輕松松就把自己設想好的方案順利推行下去。

鄭馳樂早就知道這個師兄非常了不起,對於吳棄疾的手腕已經見怪不怪,只是暗暗地記下吳棄疾的做法,準備回頭再好好揣摩。

心裏有了計較,鄭馳樂旁聽得更為認真。

就在鄭馳樂和關靖澤各自忙碌的時候,關振遠聽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韓老爺子代表中央過來視察。

在上一代人裏面,耿老爺子已經漸漸退了,葉老爺子、韓老爺子卻還在任上,這兩位人物是“三朝元老”,除了頭頂上的兩位之外他們資格最老、權限最大,更了不得的是他們還有姻親關系!

韓老爺子是軍方實打實的“大佬”,軍方比他晚一截的人一部分是他親自帶出來的,還有一部分是他親家葉盛鴻帶出來的,葉盛鴻軍權交得早,可餘威猶在,兩家結合讓韓葉兩家都水漲船高,首都一直流傳著一句話:流水的領導班子鐵打的韓葉兩家。即使韓葉兩家沒有人到達過最高的那個位子,它們的地位依然是無法撼動的。

韓老爺子親自過來,不僅僅是代表他個人,更代表著一種風向。

關振遠隱隱覺得這是關家禍起蕭墻的前兆。

最近張世明似乎對他大哥關振德很不滿,利用自己在傳媒界的人脈大肆宣揚他的理念和政績,首都那邊對這一切也全都看在眼裏。

關振遠從開春開始打電話回家,他家老爺子已經很少跟他說話了,有時候甚至是讓家裏的勤務兵把他打發了。關振遠雖然也覺得家裏虧欠了大哥,但遇上老爺子這樣的對待還是有些心灰意冷,永交省的條件比定海省要差得多,改善起來步伐也能邁得更大,看起來他的功勞就多了,其實他盡了自己的本分!

關振遠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有多出格,他認為任何一個官員看到永交當地的貧瘠、永交民眾的苦難,都會打心裏感到難受,進而積極地尋求帶領它走出貧困的方法。

可關老爺子表露出來的態度分明是在說:“你是想跟你大哥爭!”

關振遠不想埋怨自己父親,但這半年來往家裏打電話的次數也漸漸少了,首都那邊的消息也是輾轉從張世明、吳棄疾那兒聽來的。

張世明前段時間將一個消息轉告給他:他大哥那邊又去了一個調查組,大概是出了什麽問題。

結合韓老爺子的到來,關振遠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韓老爺子擺出對他重視的姿態,很有可能是他大哥那邊真的有大事兒要發生,他大哥進中央的事也許要再次擱淺了——甚至會更糟糕。他家老爺子畢竟還在常委那個位置上,動了他大哥,那邊也許回想補償關家。

只不過這個補償……

關振遠苦澀地一笑。

這個補償落到他頭上,他家老爺子未必會覺得高興。

更有可能的是冷冷地對他來一句:“這就是你想要的吧?你終於得償所願了!”

關振遠看著翻滾著的江水,心裏百味雜陳,但他沒有花太多時間去糾結這種事情,很快就將事情安排下去,親自去迎接韓老爺子。

這次災情非常嚴重,但這幾年來永交的施工隊已經練就了高效搶修的能力,鐵路幹線在洪水退去後很快就恢覆通行。

韓老爺子一路上見過不少民眾,不意外地發現永交省內果然一片平和,沒有半句怨聲。關振遠的優秀他們其實早就看在眼裏,只是礙於那是關家內部的事,他們不好插手,也只有直脾氣的耿老爺子最先看不過眼,給了關振遠到華中發展的機會。

四年前關振遠突然遠調永交,他跟老戰友葉盛鴻也在私下議論過,覺得這老關真越老越糊塗了,明明就是棵好苗子,他怎麽狠得下心這麽對待?這年頭他們想找出個拔尖的接班人都難,他倒好,家裏有一個還死命去壓制。

瞧瞧他一力支持的長子關振德是什麽玩意兒?換個人來被關家全力幫扶,鐵定老早就躋身中央省了,關振德卻還在華國最繁華的省份蹉跎。

這說明什麽?說明他根本玩不轉。

就算給了他更高的位置,他也使不動手裏的權力。

所以不是他們不給關家面子,而是這面子給不下手。

這次關振遠的表現實在太漂亮了,他們決定不再管關家那邊有什麽打算,先把這棵好苗子扶上來再說。

難道他們都明著要拉關振遠一把了,關振遠的親老爹還能把他摁回去?韓老爺子可不信這個邪!

韓老爺子決定走這一趟時心中早有打算,看到關振遠時格外和悅,和氣地詢問起關振遠現在的情況。

關振遠一一作答,不卑不亢,姿態擺得很端正。

韓老爺子非常滿意,讓關振遠領著自己去河堤視察。

關振遠又是作陪又是處理各項事務,一番忙碌下來已經是月懸空中。

這兩天雨算是停了,皎潔的月色分外喜人。關振遠拖著疲憊的身軀緩步走回自己暫住的地方,心裏思考著韓老爺子對自己的態度,韓老爺子越是和善,他就越能肯定自己的猜測。

想到自己下一次回家時可能會面臨怎麽樣的冷遇,心裏難免有些傷懷。

就在他神色越發沈凝的時候,一個帶笑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關老哥、”

關振遠往前一看,原來是帶著醫療隊前來支援的吳棄疾。

這樣的夜晚有個老友出現,無疑掃去了不少郁結在心頭的愁悶。關振遠飽含歉意地上前握住吳棄疾的手:“吳先生你來了,今天我都沒能去接你!”

“這有什麽。”吳棄疾說:“不過你們給我們醫療隊安排的住處擠不下這麽多人,我今晚只能帶著樂樂來你這兒蹭地板了!”

關振遠說:“樂樂也來了?”

吳棄疾說:“來了,正跟靖澤在一塊。你也知道的,他倆一湊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連我都插不上嘴,只能出來透透氣了——沒想到正好碰上關老哥你回來。”

關振遠也笑笑:“那我們也先別進去打擾他們了,再走走吧。”

兩個人順著路徒步往前走,你一句我一句地敘起舊來。

等他們回到臨時住處時關靖澤和鄭馳樂已經窩在一個被窩裏睡得格外香甜,兩張睡顏還帶著幾分稚氣,完全沒了平時那早熟的模樣。

吳棄疾感嘆:“這才像小孩子,他倆醒來時簡直是人精!”

關振遠笑了起來,替關靖澤和鄭馳樂把薄被拉上去,也和吳棄疾並排著睡下了。

不管即將迎來什麽風雨,至少這一刻是寧靜的。

無論前面是機遇也好挑戰也罷,他都不會再往後退了。

就算他不想爭,也要為兒子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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